水乡哺育了我的童年,我画过水乡的方方面面,角角落落,画里流露了乡情,更体现了我对形式美的追求。——吴冠中
“小桥流水人家”之所以诱人,由于其结构之完美:小桥—-大弧线,流水——长长的细曲线,人家——黑与白的块面,块面、弧线与曲线的搭配组合,构成了多样变化的画面。画不尽江南人家,正由于块面大小与曲线长短的对歌间谱出无穷的腔。
“江南人家”、“水上人家”、“鲁迅故乡”、“鲁迅乡土”……画题大都近似,但画面的情调千变万化,形式成了每幅画的主角,各具特色的主角,而题目仅仅标志着水乡而已。
水乡画面大都偏于小幅,往往选取村头一角或临流故宅之类,更穿插桃柳数枝,易引人入胜。我后来喜欢表现大规模的江南村落,黑白块面之构成。倒有点近乎立体派早期的探索,我曾以“吴家庄”命名这类作品,因那只属于我自己创造的村庄,她其实并不存在,或确切地说,她曾于我心目中处处存在过。
我也曾用大画幅作水乡行,我想吞掉一整个水乡村镇:三条小河穿流屋宇间,三条银灰色长带托出了密密层层的黑白人家,于是黑与白的块面之大小、体形之长短、倾斜与走向……成了剧中演戏之主角,占满舞台,不施脂粉,全无化妆,人们能陶醉于她们的清唱中吗?
煞它风景,如果将江南水乡或威尼斯的石桥拆尽,虽然绿水依旧绕人家,但彻底摧毁了画家眼中的结构美,摧毁了形式美。
我总喜欢看小巷,大致由于两个缘由:一是多样形体挤在窄巷里,万象浓缩,构成丰富的画图;二是小巷与外界隔离,躲进小巷成一统,小巷呈现独特的身段体态美。从形式构成的角度看,惊险的长江三峡与区区小巷并无本质上的差异。
这静巷冷清清,隔绝外界自成一统,似乎空无所有,却含蕴着形式美感之微妙节奏,低音吐柔情。缓慢的“弧”与“曲”是画面主调,墙头、墙脚、左方远处的山墙、墙里伸出的树枝,都参与了弧与曲合唱,严肃认真,绝不让走调。一片弧曲腔中镶嵌进来小小的黑方块,正方的、长方的小小黑色浓缩之块块,在行人眼里,它们不过是墙上全不起眼的洞或远处几个窗,但在这小巷的绘画天地里,她们对照全局的弧与曲,平衡整个画面大量的白。如果秤的一头是许多弧曲枝条,是大块大块的白,那么这几个小小的、方的、墨黑的秤锤恰好使秤获得平衡。
吴冠中-白云与白墙-布面油彩-2002白墙不是白纸或白布,偌大面积空空如也的“白”,却要唱主角戏,戏在哪里?因之旧墙斑痕、水渍,或由于墙面转折而呈现垂直的、横扫的、斜飘的各样轻微的形与色递变,是笔墨,也是肌理,承担了舞台的主要任务,如它们的工作不出色,戏将落空,观众是会失望的。
回家乡,总想找寻古老的遗迹,因老遗迹是自己童年熟悉的,童年以前就存在,是爷爷奶奶们的同代人。我住进宜兴县的招待所,在食堂的背面,发现了这堵老墙,悄悄去画,避免别人疑心画这破墙也许别有用心,惹麻烦,那是1981年,余悸犹存。
我不止一次画老墙,画过一道道砖缝裂得开开的墙,纵横的线像筋,像根;画过长满青苔的潮湿的墙面;画过像农家孩子长年不洗脸的“肮脏”的墙面。这堵老墙的皮剥蚀了,暴露出一块块砖,像人暴露了自己的肌肉与筋骨。
暴露真实往往扣人心弦,但真实未必就是美。这堵墙是美的,美在其砖的排列,简单的几何排列构成无限丰富的形式感。泥水匠用心于将小块砖构成坚实的大墙面,蒙德里安和克里于此悟出了平面分割构成法则。我仔细观察墙面,太复杂了,每块砖与砖的衔接各有差异、砖与砖的色相变化无尽、石灰残迹时厚时薄……
我先是着意分析布满斑点的老年人的脸,后来却感到如面对了大海,自己被淹没了,如何再能表现大海呢!用超级现实主义的手法、用现代摄影当可淋漓尽致地再现这赤裸裸的败壁,由观众歌之哭之!然而我又不愿描摹这赤裸裸,如果能恰如其分表现内在结构,何必连血肉疮伤也托给人看。
本站藏品
△吴冠中充满诗意的油画《秋色江南》,美术馆级经典之作!【本站藏品】
上面为本站藏品《秋色江南》( 60×90cm),一幅充满诗意的风景画。创作于1987年,乃吴冠中江南水乡系列的油画之典型代表。首现网络的是幅《秋色江南》是研究吴冠中80年代学习交游的重要资料,更是完善吴冠中艺术之研究的重要范本。可以说这件作品是用笔饱蘸浓重的油彩完成的一幅酣畅淋漓的水墨。这件蕴涵着浓浓乡情充满诗意的作品,可视为吴冠中的油画从写实转向写意的风格化道路上的奠基之作。也是其在以油彩为媒介的作品中向着个人化、本土化迈进的经典之作。其学术、艺术、市场之价值,识者当知。手机简单拍照,图片未经任何艺术处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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